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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于2023年3月16日《中老年时报》

《红楼梦》包括诗、词、曲、赋、赞、歌、谣、诔、灯谜、酒令等韵文，单以诗论，就有五绝、七绝、五律、七律、排律、歌行；按题材分，可分出咏怀诗、咏物诗、即事诗、即景诗，丰富多彩，这是其他小说中所未曾见的。据统计《红楼梦》韵文有一百五十篇，其中前八十回有一百三十二篇，后四十回十八篇。大多数研究者认为后四十回是续书，理由之一是诗词少而且写得并不好；但也有不同的意见，如有的研究者认为：《红楼梦》八十回后，正是荣宁二府大厦将倾的尾声阶段，所有的故事气氛、人物命运，都笼罩在深沉的悲苦之中。在这样的氛围下，不要说十二金钗风流云散，就是都还生活在世上，也没有了吟诗填词的情致。死的死、亡的亡、嫁的嫁、疯的疯，不可能写出如前八十回那么多高水平的诗词，况且作者曹雪芹晚年也是心力交瘁，妙笔无花可生。 《红楼梦》中诗词的数量较其他古代小说为多，并且绝大多数属于作者自创，这是曹雪芹超越其他小说家的地方。其他小说中的诗词是附加文字，删去后并不影响内容的表达，但《红楼梦》中的诗词，是融合在小说的故事情节中的。《红楼梦》中的诗词有独特的艺术表现功能，主要体现在：一、诗为谶语。曹雪芹预先隐写小说人物的未来命运，预示所采用的方式是各式各样的。除了第五回那些比较明显的带有预言性质的判诗判词外，林黛玉的《葬花吟》也是“诗谶”，明义题《红楼梦》：“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自不知”，《葬花吟》仿佛无意之中预先道出了黛玉自己将来的结局。二、“按头制帽”。《红楼梦》中诗词写人如第三回的《西江月》，批宝玉极恰：“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小说用韵文式的“赞辞”写林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透过眉目写出林黛玉的情态。以词赞赋的形式写人，省却了无限笔墨，又超越“具象”描写的局限，给人一种无限的“意境”美，强化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三、诗中有画，情景交融。《红楼梦》是诗化小说的典范，其作用是增强小说的抒情性和审美情趣，将重写实的现实主义传统与讲意境的浪漫主义审美特征高度结合在一起。 曹雪芹通过《红楼梦》表达了自己的诗词创作主张，如“诗固然怕说熟话，更不可过于求生 。只要头一件立意清新，自然措词就不俗了”。他还认为，“做诗不论何题，只要善翻古人之意。若要随人脚踪走去，纵使字句精工，已落第二义，究竟算不得好诗。”他特别强调，诗要“先度其格，然后定体”，如第七十七回贾宝玉写的歌行体《姽婳词》，曹雪芹借其中一人的称赞，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说他立意不同！每一题到手，必先度其体格宜与不宜，这便是老手妙法。就如裁衣一般，未下剪时，须度其身量。这题目，名曰《姽婳词》，且既有了序，此必是长篇歌行方合体的。”这段评论，从“立意”谈到“度格”“定体”，讲得入情入理，深入浅出，可谓诗家里手的至评。同回曹雪芹借贾宝玉之口还说：“诔文挽词也须另出己见，自放手眼，亦不可蹈袭前人的套头，填写几字搪塞耳目之文，亦必须洒泪泣血，一字一咽，一句一啼，宁使文不足悲有余，万不可尚文藻而反失悲戚。”这是《红楼梦》“诗论”中最精彩、最深刻的内容。